裴错的目光在顾灼正流着血的手上顿了一顿,才抬手接过古琴,接着席地而坐,把琴放在膝上,食指微拨试了试弦,开始弹奏古琴。

    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动古琴丝弦,微沉的音符缓缓流泻,意融于音,浓重的悲伤潮水般蔓延,像没有光的海底般压抑暗沉。

    顾灼皱了皱眉,总觉得琴声听着不太舒服,往后躲了躲,靠在墙边低头包扎手上被玻璃划出的伤口。

    “啊啊啊——”

    窗外风雨愈急,锦衣公子仰头痛苦嘶吼,身体被骤然暴起的红雾撑得变形,脸上瞬间爬满狰狞的黑色纹路,眼睛血红一片,再不复之前的翩翩公子之貌。

    红雾的颜色开始变深,华服女人在半空凝出身形,惨白的脸上满是哀嘁,血泪顺着尖削的下巴滴落到地上。

    “夫君——”华服女人哀声呼唤,字字泣血。

    锦衣公子语气慌乱,急声道:“阿颜,为夫在,我在!”

    然而没有用,泠泠琴声里,华服女人的左半脸皮肤开裂,皮肉漱漱掉落,片刻之间已见白骨。

    “不,不不不!阿颜!”锦衣公子被狂风吹倒在地,面容丑陋扭曲,焦急而惧怕地呼唤道:“阿颜,我错了,你回来啊!”

    在锦衣公子惊恐的呼唤里,华服女人鲜红的嘴角上扬,眼睛里的幽怨爱意被冰冷的恨意取代,语调却温柔缠绵:“欢乐趣,离别苦,夫君,来陪阿颜呀……”

    话音堪堪落下,华服女人一掌拍向锦衣公子的脑袋,锦衣公子还未来得及挣扎,就散成一团黑雾,被华服女人一口吞入腹中。

    随着锦衣公子被吞噬,华服女人仰头哭笑不止。

    疯狂的笑声伴着琴声,顾灼叹了口气,莫名的,心口忽然很闷。手已经包扎好,伤口也已经不疼了,如果不出意外,这里剩下的所有人都能回去原来的世界。

    裴错递出琴,盛装女人,或者说是半脸女人接过,把琴抱在怀里,低头用有血肉的半边脸蹭了蹭,似是回忆起了甜蜜的过往,仅有一只的眼睛里满是柔情。

    “欢乐趣,离别苦……”

    嫁衣纷飞,歌声哀怨,抱琴起舞的人半面是娇艳红妆,半面是骷髅白骨。

    已是深夜,劫后余生的七人聚在一起,充当着观众看客。

    舞着舞着,女人忽然抬袖掩着半张白骨面,冲众人一笑:“我舞得美吗?”

    众人:“……”

    众人的心顿时被提起,所幸,女人并没有强求一个答案,没人回应也不生气,转身继续自己的舞。

    “也许她问的不是我们,而是自己的心爱之人,所以才不需要我们的回答,我们回不回答也不重要,”顾灼默默想道。